梁照堂：赖少其鼓励我“守拙追古”

赖少其的艺术在今日各方面的评价均不低，无论是北方还是广东，但真正理解他艺术的却并不多，很多人并未真正认识到他的艺术高度。在他有生之年，虽然在广东已经礼遇不薄，但却显得热中偏冷，是“礼遇中的孤寂”，画坛未曾把他的艺术提到其真正的高度。而且，需要一提的是，中原和江南对他的评价比广东都要高。但我相信，历史更会比今天的评价高。

要真正认识赖少其的艺术，需要一个过程。赖少其走的是一条“守拙”“追古”的路，那是条“曲高和寡”的路，不要说一般人，就连美术界中，对其真心、真正认识的都不多。他的山水取法龚贤、程邃、石涛和“元四家”等，花鸟则师法陈老莲、金冬心，他的审美非常高古，书法中行草师王羲之，但他的重点是，隶楷师金冬心。因此，他的这条艺之路，古拙朴厚。

他年轻时多创作版画，并且画风易懂，中老年进入国画，一开始便是另一深高方向，涉笔即古，涉笔即拙，涉笔即雄。如果说其早年版画属“雅俗共赏”，中老年期国画则属“曲高和寡”，高古拙厚，大器晚成。

我与赖老师认识时，他尚未完全调职广东，但经常回来广州，在其个展及东方宾馆创作期间。当时他也看过我的画，并认为我们有共同的言语，都在追求“守拙”“追古”的方向。记得当时他跟我说“要走这条路，我希望你能持之以恒，不要因为别人的不理解而半途而废”。

后来，他说虽然不少人为他写过评论，但真正理解他艺术内在的人却甚少，希望我能够为他写文章，写出真正的他。此后，我便为他写过不少篇文，传记小说《赖少其传》还在结尾部分引用了我文章对赖老的评价。我们的来往交谈便更为频繁，言谈中，他把我当成了密切的学生与亲友，不时也会流露出那种他的艺术不为人理解的孤寂。他对艺术的深刻与执着追寻，令我不是一般的感动，影响了我一辈子。

一次活动后用餐，他为了能让我写文章时对他更加了解，哪怕整桌的艺术界人士在等候，他仍然坚持跟我继续深入交谈，我已经尝试几次打断，希望先用餐再约时间，但他则一下打开了话题匣子，滔滔不竭，餐过大半直到大家叫他几次才上桌。

虽然每次跟他交谈都带有采访性质，但他慢慢也把我作为他的学生对待，从而渐渐建立起了深厚的师生情，经常邀请我做客，哪怕他仙逝之后，我跟他夫人等家人也有不少来往。他深知古拙方向不易取悦于人，经常鼓励我一定要锲而不舍走下去，所以，直至目前，我在国画上的“守拙追古”的路向也是受他莫大的影响，尽管风格并不一样。

其实，他完全可以画人们“喜欢”的作品，包括他师法王羲之的行书和早期的版画，都容易被人接受，但他却不满足于此。他跟黄宾虹的道路有异曲同工之妙。虽然具体笔法、风格不同，但“守拙追古”的路是接近的。而且黄宾虹今日能够作为一代大家被人们认识，也离不开赖少其的功劳。早年黄宾虹在上海时，得到了赖少其的极力推崇，把宾老推上崇高的艺术地位。而且赖少其的眼光极高，包括潘天寿、林风眠、傅抱石等都得到过他的极力推崇。在特殊时期更不遗余力地保护这些画家。在这一方面，可以说他为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作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。

一般人比较难理解赖少其，即便不少专业的画家，也难于读懂。他的书画是傅山所倡的“宁拙毋巧”、“宁丑毋媚”与徐悲鸿说的“宁拙勿巧”、“宁脏勿净”。他的画高古、拙美、朴美。他认为，艺术不应停留取媚于人与世俗，他听到有人说他的书法“怎么写成这样?都不会写字的”都只会淡淡一笑。他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艺术理想和追求，对得起自己对艺术的认识，他一直坚持着走这样一条拙朴追古的路。

因此，艺术家在审美的深、高上要耐得住孤寂，如同他对我说梅花耐得住霜寒一样，而赖少其为了追求艺术的高度和深度，他能耐得住孤寂，耐得住人们的不理解与误解，这一点让我非常佩服，而他对待艺术的态度也给我极大的启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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